想必是那个为自家父亲解围的三个幼儿触动了宇文昶,可是生儿育女这种事情本来就全凭天意,什么时候可以怀上尚未可知,更何况要一举得男,生一个小世子出来呢?
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。
皇家一向最为看重子嗣,母贫子贵并不只是空口白话,同样的地位身份,生了男丁同生了女丁,在夫家所受到的待遇有天壤之别。
即便我是堂堂晋王妃,若不能为宇文昶生下嫡长子,始终还是会被人低看一等。
我随手抓过桌上一盆青葡萄吃了一颗,应了一声:“这事也是急不得的吧。”
宇文昶苦笑:“想来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够努力,今夜还得加把劲,好让王妃早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出来!”
这人也不怕害臊,说话间就着我的手也吃了一颗葡萄,当即苦着眉头啧道:“这葡萄也太酸了!”
怎么会呢,我吃着倒觉得刚刚好啊?
我忽然想起迟了一月未至的葵水,猛地坐直了身子,目光扫过那青翠欲滴的葡萄,向台阶下侍立的青禾道:“我身子不太舒服,你去叫府里的大夫来一趟。”
宇文昶忙丢下那葡萄,急问:“怎么了,是不是这葡萄不干净?”
我笑了一笑,站起身说:“阿永还是不要问了,待大夫诊治过,自然便知晓了。”
原本我就是晋王府中一等一的大夫,可是这种事情还是叫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细细诊治才好,免得自己一个不察,诊出了乌龙脉,届时让眼前人空欢喜一场,便是大罪过了。
大夫赶到时,宇文昶已经急得忙头大汗,兀自在我塌前焦躁不安地踱步,口中念念有词:“这是怎么了,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,怎么吃了一颗葡萄,便要召大夫?”
年逾半百的大夫颤颤巍巍跪下行礼,宇文昶也不多言,径直发话:“快替王妃瞧瞧,到底怎么回事?
若是诊得不好,本王饶不了你!”
“是是是,老奴这就为王妃诊治,还望殿下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!”
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,答道。
“怎么样,可诊出来是什么病了?”
大夫的手刚一搭上我的腕间,宇文昶便急急问道。
“殿下稍安勿躁,这望闻问切需要些功夫,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!”
大夫头上的汗已经跟瀑布一般滚落而下,大约是见晋王殿下如此心急如焚,心中也很忐忑不安,生怕我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,宇文昶会拿他陪葬。
我敛了衣袖,问大夫:“如何?”
大夫微眯起眼,觑着我的脸色,见我笑意盈盈,似乎更加肯定诊治结果,跪倒在宇文昶面前,高声喝道:“恭喜殿下,恭喜王妃!
是喜脉!”
房内一时寂静无声,宇文昶静默片刻,问:“你方才说什么,再说一遍?”
“回禀殿下,王妃娘娘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。”
大夫又高高兴兴地重复了一遍。
宇文昶似呆住了般,目光投向我尚未隆起的肚子,眸中氤氲了大团薄雾,傻了一样,“怀瑾,我们……我们有孩子了!”
我微仰起下颌,懒洋洋道:“晋王这下能饶过老大夫了吧?”
他的眼角轻轻挑了一下,明显已经喜不自胜,“赏!
重重有赏!
平日伺候王妃的下人,一律重重有赏!”
大夫又与卧在塌上的我说了会话,便出去写安胎保养的方子了。
这是宇文昶的第一个孩子,他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,一会儿问我冷不冷,一会儿又问我热不热,我被他惹得烦了,便扯了扯他的袖子,令他在塌前坐下,问:“若十个月后怀瑾产下的是一位小郡主,而不是能承袭王位的世子,殿下还会如此开心吗?”
宇文昶惊讶地道:“怀瑾,莫不是我之前说的话让你用了心?
其实只要是我们的孩子,不管是小郡主还是小世子,我都会一样疼惜。
只是我想……他日你要入主中宫,有一个皇子做依仗,也会名正言顺些。”
入主中宫?
这人胆子还真是大,这会儿那个老大夫怕是还未走远,正在外间给我开安神保胎的药方,周围服侍的下人也并未尽数摒退,他倒是无所顾忌,这么大大方方就将心中图谋说了出来,似乎全然忘记三月之前宇文坚“莅临”晋王府一事了。
我道:“既然殿下这样说了,我就要府里的下人做个见证,他日生下一位小郡主,殿下可不许不高兴。”
他笑着回我:“那是自然!”
我又想起一事,叫来青禾,吩咐她:“改日让那送信的人再来一趟,我要再写一封家书,将有孕之事告诉舅父,他一定欢心极了。”
早前,我曾经嘱托青禾,找一位专门在姜、闵两国之间从事客贸往来的商人,替我捎回几封家书,向舅父报平安。
只是,不知是否由于路途太过遥远,至今没有收到舅父的回信。
青禾望了宇文昶一眼,神色有些不自然。
我有些奇怪,问:“怎么了?”
宇文昶微微一笑,对青禾说:“既然是王妃交代的事情,那便是本王的意思,速速去办,不得有误。”
青禾答了“是”,便退下了。
我俯首一笑,对宇文昶说:“青禾似乎很怕你?”
他伸手,轻轻点一下我的额头:“你手下的人,哪里会害怕我?
是你想多了。”
是我想多了吗?
既然他这样说,那便是吧!
我懒得与他争辩,如今,我的心思,全都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上,无暇顾及其它事情。
怀孕四个月之后,腹部便明显隆起了,我渐渐觉得身子越发沉重,夜间休憩时,连翻身都极为困难。
宇文昶听侍奉的下人说了,当下要搬回卧房,照顾我。
青禾听说这件事,腆着脸劝道:“殿下还请宽心,夜间有这么多下人看着,王妃绝对不会有事。
再说,这自古传下来的风俗就是妻子有孕间,夫妻二人不得……不得同房,便是为了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着想,殿下也不能搬回来啊!”
宇文昶沉吟道:“那百鸟朝凤的屏风后面不是还有一张卧榻么,我就在那张塌上歇下,又不睡在床上,也不能对王妃做些什么。
知道你这丫头忠心护主,这下该放心了吧?”
青禾当即大窘,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,被自家王爷当着王妃的面如此揶揄,脸色一阵青一阵红,一句话说不出来,支支吾吾半天,向我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,令我哭笑不得。
我接过下人端来的安胎药,蹙眉,饮尽那苦涩的药汁,说:“殿下还是不要打趣这个丫头了,她一气之下跑回姜国去,你哪里赔我这么一个贴心可人的丫头?
我看青禾说的有理,世代传下来的风俗,可不能到殿下这里就被改了去,算算日子,再过六个月也就生产了,殿下再等六个月也使得。
再说,殿下怎么也是堂堂晋王,睡在隔间的卧榻上,被人知道了,殿下只怕颜面不保。”
宇文昶道:“我们闺房之间的事情,只要青禾不出去乱说,谁会知道?
这事就这么定了,等会儿用了午膳,就叫王枢将书房里的东西搬回来,在那儿住了两个半月,我也受够了,怎么都不如睡在寝殿舒服自在。”
青禾道:“既然殿下这么说,奴婢便同王管家将隔间收拾一下,只是……那扇百鸟朝凤屏风,需要撤掉么,还是留下?”
宇文昶笑道:“碍事的东西当然撤下,挡在那里遮住本王的视线,晚间如何照看王妃?”